我失眠很多年,多到已經忘記到底是從何時開始睡不著的。
家人怪我不努力改善,可是,從換枕頭、床墊、床位,到作運動、曬太陽、不睡午覺、芳療、按摩、讓自己很累……,除了吃安眠藥之外,我就是睡不著。正確的說法不是睡不著,而是睡不久,我無法進入動眼期,只要睡著,就一直在作夢,而且睡眠時間只有短短的十分鐘至三十分鐘,伴隨著無止境的夢。
我也嚐試過就不吃安眠藥,雖然晚上騎了三十公里的腳踏車,但還是眼睜睜的到天亮。熬夜對女生的傷害不只是美容方面,也大大提升乳癌的機率,而我又是乳癌的高危險群(直系親屬罹患乳癌),所以我更要避免熬夜不睡,在無從選擇之下,我只能依賴安眠藥。
這種睡不著的痛苦,只有和我一樣有睡眠障礙的人才能了解,但我今天想要抒發的是另外一種壓力,相同的,這也只有當事者才能體會的痛楚。
人家說「天下沒有不是的父母」,這句話用在我身上很諷刺。
我從小就沒什麼零用錢,不是因為家裡窮,而是父親不願意將錢花在小孩的教養上,小學時曾經連買一本5元的筆記本都沒有而無法寫作業;國中時曾經沒錢買參考書被老師叫到講台罵,後來我省下便當錢去舊書攤買了一本二手的參考書才解套。
讀國中時,某天我爸氣急敗壞的跑來抓住我的手,很兇的跟我說叫我不可以吸毒;我覺得很好笑,因為我們根本沒有零用錢,連買一瓶10元的可口可樂都要猶豫的我哪有錢去吸毒?
考高職時,我爸問我想讀哪科,我說觀光科,他說「你應該是很想當國際妓女吧!」後來我不敢填觀光科,改填資訊科。
畢業後在XX人壽上班一個月,結果沒領到薪水,同期的同事父親打電話去公司就給了當月的薪水,我回家拜託父親幫我打電話,他說「你活該,誰叫你要找這種工作,你要我幫你,這輩子都別想,看看下輩子吧!」於是我當月沒領到薪水。
因為我家在一樓,浴室的窗子很低,常有變態的來偷看我洗澡。還記得第一次被偷看時嚇得我全身發抖,淚流不止;我爸說「你不過被人家看而已,又沒有少塊肉,有什麼好哭的?」
我被偷看了N次,後來受不了,因為我爸是鄰長,所以我請他跟里長開會時,問一下里長能不能申請看有沒有經費能裝監視器,我爸說「你以為你是誰?你是陳幸妤嗎?(當時的總統是陳水扁)人家會為了你裝監視器,你想得美咧!」我說「就問問看,沒有經費就算了」,他說「我是不可能替你講這種事的,門兒都沒有。」
每次我要去考試或應徵面試,只要被我爸知道,他就會來跟我說「憑你也想考(應徵)得上哦?比你厲害的人太多了,你還是省省吧!」
從小,只要做出不如他願的事,他就會叫我們去死,立刻馬上去馬路上等著被汽車撞死,說養我們不如養豬,養豬還可以吃,養我們一點用都沒有。
還曾經把我們三個小孩帶到一個荒涼的地方,說如果我們自己走不回家,他就不養我們了,然後他騎著機車人就走了,我們三姐弟就真的自己走回家。
這次手術,我請朋友送我回家,他看到我一副病奄奄的樣子,當著我朋友的面說「你是去墮胎嗎?」
我的內衣曬在家裡的院子裡被偷,反應給家人沒有人願意理我,我現在只能將內衣曬在房間裡,因為我被偷怕了。
從小到大,我覺得我自己很壓抑,之前和男友分手時在房間裡痛哭,被家人來罵我沒出息,後來我連哭都不敢哭,只能趁著洗澡沖水時才敢哭,然後洗好澡把眼淚擦一擦才若無其事的出去。
可是很多人都覺得我對家人很計較,還要我對家人好一點。從我七月開刀至今,家人主動問我要不要買便當或是直接買給我吃的次數不到5次;甚至連我故意暗示「等一下就回家」,結果回到家便當還是沒買我的份。我不是在意便當,而是那一份心意,就算不知道我吃不吃,世上還有手機這樣產品,可以打電話來問我要不要吃吧?
家家有本難唸的經,那誰曾經替我著想過呢?在我最無助徬徨的時候,我的家人選擇沉默以待,我爸從有手機開始就沒有記錄過我的電話,因為他覺得他沒有必要關心我人在哪裡。
朋友說「父母是無法選擇的」,是啊,我反而希望我媽沒嫁給我爸,就不必生下我們。
我爸這個人做人處事的態度深植我心,想追我的男人只要有一點個性像我爸,我就很害怕,與其要我伺候一個人還要被言語羞侮又不給足夠的家用,我還不如自己一個人省吃儉用的過生活。
我的遭遇(寫出來的只是冰山一角)是從小到大不斷的累積,壓抑至今還沒有停過。
如果你是家裡強勢的人,你永遠無法了解處處被打壓的人的痛苦;如果你是個父母都疼愛你的人,那你可能不知道每天只有買便當的錢,你只能在正餐和零食或是參考書中擇一時那種爭扎。
我現在看社會新聞,我再也不會主觀的下判斷,因為事情的真相及痛苦只有當事人最清楚,誰也無法感同身受。
為什麼我很想中大樂透,因為大樂透是我唯一能夠跟這個家完全斷絕關係的機會,雖然我沒有做什麼大福報的事,但我還是沒放棄過希望。
還有,不了解我的痛苦的人請不要給任何評論,因為壓力是我在承受的。朋友曾經對我說我很堅強,如果換成是她們,可能早就崩潰了。日子總是要過下去,如果我不強顏歡笑,說真的,我曾有衝動想去跳運河自我了斷過。
日子算撐過來了嗎?反正我已經是個病人,撐不下去也就那樣而已。但是說真的,我從來沒有放棄過讓自己成長的機會,也不是個小氣愛計較的人,只是有時候壓力大到我無法承擔時,我會潰堤,那種痛,是打從心裡的痛,無藥可救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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